小 河 醉 我 育 智 灵

小  河  醉  我  育  智  灵

        醉，神志不清也。又作沉迷，过分爱好。如沉醉，迷醉。五十年前，我的家乡，我家屋后的一条小河，真如勾着我的魂，让我迷醉，使我痴狂。

        小河宽窄不过十几、二十来米。一河活水，养育着沿河两岸的父老乡亲，也养育着我的智灵。

        幼小时，家徒四壁。家里没什么好玩的，想玩就往外跑。一出门便是清风、白云、小河。清风沁人留不住，白云在天自卷舒，唯有小河最亲人。

        小河之水。 早年屋后的小河，清澈如镜，几乎没有一点污染。农家吃水、洗菜、洗衣服，全是河水。男人洗澡就往河里跑。有水井的人家极少，自来水更是后来的事。河水便成了我的天堂。我五六岁，初夏就踩在木桩支搭的水踏上，由妈妈帮我用河水擦身冲澡，她甚至把我整个身子放在河里泡一泡。当你整个人站在、躺在水中洗澡时，那是无比的舒悦快活。妈妈不在家时，我也偷着下河，踩着水、扑打着水玩。但不会游泳，掉河里很容易淹死。于是便斗胆一个人下河学游泳。说是游泳，其实更多的是玩水。水上漂，水下爬，射水枪，打水仗，飞水牒（瓦片代之）……。妈妈发现我背着她下河玩水，惊悚、痛恨一涌而出。我是独子，她生怕我淹死绝根。只要见到我下河游玩，便拿起竹杆追着打，我被打过太多的次数。但一个人一旦对一事专志于怀，一时是改不了的，妈妈的打，无法改便我对水的痴情。

      跳水。其实是跳桥，即从桥上往水里跃跳。这比游泳更销魂。村里一个大我两岁的帅哥，能从木桥上高跳入水，羡煞我也！一日，我们两个都站在木桥上。他问：“想学跳水吗？”我说：“想！”他便发令：“抱头、缩腿、蜷身，头朝下，跳！”我便一跃而下。那感觉，太痛快啦！用现在的话说：好有成就感呀！但这一跳，招来的更是妈妈的追打痛打。为了使我不再跳水，妈妈甚至使用绑教，用绳子将我捆绑在凳子上放入家中。但是，玩水已如魔幻锁心。妈妈的敲打绑教，依然改变不了我对水的痴恋。

        小河之雾。雾是水气的凝结物。小河雾景如仙境，是我的另一沉迷。城里的雾，常凝着路面空气中的异味呕心刺鼻。高速路上的雾更如一堵墙，堵车堵心难快行。儿时村头的小河之雾，则是农村特有的水墨风影画。它透映着屋影、树影、桥影和船影，如梦如幻，或隐或现，或漂或移，悠悠蒙蒙，入眼如画，沁面如润。河面的雾气，还带着小河特有的水草香，呼吸吐呐，洗肺洗心，极是享受。冬日的早晨，我常常呆呆站在河边，痴情看着如画如仙的雾的美景久久不肯移去。幼年时，我没有上过幼儿园，没有接受过课堂的美育。这小河之上如画的雾景，则是大自然最早给予我的美育。

      小河鱼虾。水润万物。我最早见到大一点的虾，是在河边踏架下的木桩上。虾或贴依其上，或依游木桩的周围。惊于其美，我一开始，并不惊扰它，而是一日几次跑去看它，欣赏它。好久的时间，才起了捕念，把它钓了上来。小河的水草里面，生长着许多小河虾。这种小虾，没法钓，只能用网捞。我同样学会了抄网捕虾。捕虾要察虾情，用巧技，是益智，也是娱情。齐白石画的虾，美矣，但那是抽象的美。河里刚网的虾，活蹦蹦乱跳，是具象的美！美得醉眼醉人！

      对于河中之鱼，可说的话就更多了。

      观鱼。毛主席有诗：“观鱼胜过富春江。”小河的鱼，是自然生长的鱼，比放养之鱼更多自然之鲜。河水的淸澈无尘，几乎使小河里的鱼，大小青白，吐水划水，栖息游走，都看得清楚。鱼有散有群。游走浅水可观的，我依岸轻脚跟随看，群居鱼窝的，我蹲下去观看。鲫鱼的相吐相沫，相依相亲。似乎予人一种人性的柔情。观鱼中，最惊奇的莫过于鱼鹰捕鱼。只要闻知渔夫鱼鹰来了，我就飞奔到河边。那场面太好看啦！一只鱼鹰几飞水面，几穿水中，脖弯中即是鼓鼓满满的鱼。鱼夫一捏脖子，又一下子把鱼吐倒出来。鱼儿显得多么的无助！鱼有卡刺，鱼鹰怎么忽地能吞吐哪么多呢？好生奇妙！人再能，也没鱼鹰的本事。这似乎也使我蒙懂了：物有天赋，各有短长，人不能雄傲一切！

     钓鱼。这是我小河情笃的另一景。小学中年级始，我就专情于钓鱼。放学就向河边跑。鲦鱼、鲫鱼、黑鱼是常钓的。不同于现在的是：鱼杆取之我家的竹园，鱼食取之于全天然。鲦鱼钓之于小蝇，鲫鱼钓之于蚯蚓，黑鱼钓之于青蛙。而竹杆、小蝇、蚯蚓、青蛙全来自我的手。钓鱼知鱼性。鲦鱼浅浮钩前置，鲫鱼群居守鱼窝，黑鱼嘴馋下猛食。钓鱼用心智，磨耐心，悦性情。是全过程的劳动，也是全过程的享受。一次，我钓到一条几斤重的青鱼，没鱼篓，又没网兜，脱下衬衫包着鱼来就回家去了。

     小河之船。家乡的小河边，常有小船悠悠。而那时的农村生产队，总有一两条集体用船。用船是本事，玩船是乐事。船无声停于水面，对我似乎也成了诱惑。不顾母亲的阻拦，我玩船如疯。即使是水泥船，也可以仰卧、翻转、跳水、推移。借水推船，玩的是体力。撑篙行船，玩的是体力加智力。下蒿是非常要用巧劲的，很不易掌握。但我决意要学，学会就是本领。一次次反复撑行把练，终于能撑船快行。在早年的农村运河，船常常还是船夫和农家的家。在我家乡小河的船，更多的是劳动工具。用船运输，依船挖泥。农民用揽夹把烂泥挖装到船上，再从船上挖送到河边堆存，然后运去肥田。这一颇费心力的劳动技能，我也学会了。

       我十六七岁时，农村特缺肥料。为了肥田，有一天，我和姐夫等3人，用一条水泥船到如皋城的宰猪场去拉多吨猪血水。往返我都是当纤夫，脚上磨起多个血泡而无怨。小河船行，承载如生命之舟。它托载乡村的希翼与丰硕，也托起我未来的遥望与梦求！

        家乡的河，是我生命的河。水声予我通达的音响，水雾予我多彩的画景，水韵予我性格的弹性。本文写作过程中，我突然想起一句话：仁者乐山，智者乐水。又言：聪明是玩出来的。不调皮沒出息。幼年的我，当然不是什么智者。现在也说不上聪明。但是，小时候，我的确是个贪玩如醉的男孩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。百年小河，润我无声。小时候，玩水如醉，沐水成长，恰是开启了我生命的智灵！

       乐乎哉，家乡的水！感恩兮，家乡的河！

        伯生   2022.12.4于南京